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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挖坑》——宋琦(烟台大学文经学院)

文章来源:胶东在线烟台大学生网发布时间:2017-09-14 09:20:57

  深夜,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,也是想念最疯狂的时候。启程被想念的小虫咬得睡不着觉,起床撒尿。早春的夜寒气逼人,天上零落着几颗星子,时不时地闪着。撒完尿的启程找了个墙角靠着,划着了一支烟。红色的光在夜里时亮时暗,像一头野兽的呼吸。“去他妈的纪律。”启程想。他狠狠把最后一口烟吸完,扔到地上,用脚捻了两转。

  历城下了雨,腾起了雾。月牙人在这雨里雾里走着,心在雨里雾里坠着。一个小时之前,隔壁吴家妈妈冲到她家,冲着做饭的月牙说,“月牙儿,你男人要被枪毙了!”月牙手里的锅铲哐当掉到了地上。她懵懵的,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。“吴妈,你胡说什么呢?”启程半个月之前才写信来说就快能回家一趟,吴妈该不是癔症了吧,胡说什么呢。吴妈一拍腿,两只腿带风一样刮到了月牙跟前,拽着她就往外走,边走边说,“政府贴了告示,我带你去看看。”月牙什么也说不出来,整个人木呆呆地跟着吴妈走。

  雨丝儿凉凉的,落在告示前的人堆里。有人打着伞,有人没打伞。那些没打伞的人头发湿漉漉地,身上也湿漉漉的,眼睛却亮亮的。人挨着人,人挤着人,小小的告示栏前有了一片人海。这小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,人都闲得发闷,他们不愿意错过这样一件热闹事。政府要枪毙逃兵哩。

  月牙的出现让这片人海掀起了波涛。有认识她的人用胳膊肘捣着旁边的人,轻声说,“看,启程媳妇儿。”人海遇到月牙就自动分了流,像大海遇到了摩西。吴妈一只手抓着月牙的胳膊,另一只手往那张告示上指着,“我可没哄你吧。”那苍老瘦弱的手指的根本不是启程的名字,那个名字月牙不认识。启程的名字在那个名字下面。毛笔写的,红色的,鲜艳刺目。月牙胸口疼了一下。

  “我还当他是个好汉子,没想到是个孬种哩。月牙啊,你别哭,哭什么,为这样的孬种?不值!”月牙觉得那只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像苍鹰的爪子,让她恐惧又恶心。她掰下扣住她的这只手,擦了下眼泪,说,“启程不是孬种。”转身走了。吴妈在她身后用尖利的声音说,“当兵都当成逃兵了,还不是孬种?”月牙没理她。

  走了一会,月牙觉得雨丝银针一样往身上扎。她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世了,启程的父母还都健在。他们住在城东,离这里不近,可只要人有嘴,消息就有腿。月牙想了会,觉得还是自己去告诉二老好些。启程的父亲是私塾的教书先生,后来新式学堂兴起来,老先生自己还教着私塾,却把启程送进了学校里。后来私塾不兴了,老先生就不教私塾了,靠着祖上的一些积蓄,日子倒也不紧巴,有时也卖卖自己字画,平素就在城东远离人烟的宅子里闲云野鹤,鲜少跟人有交际。

  启程的母亲昏了过去,醒了就一直在哭。老先生负手曳杖,在庭院站了良久。月牙哭着说,“爸,您还是进屋吧。您这么大年纪了会淋坏身子的啊。”老先生摆摆手,“这世道,难活人。”

  一家人带了钱财去牢里想见人,被告知人还没押过来。行刑的日子还没定。

  月牙回家时,家门口站了个人。是吴栋。吴栋结巴着道完了歉。说他不知道他妈会那样。月牙静静地听完,客气又疏离地让他离开了。吴栋是吴妈的二儿子,比月牙小三岁,没什么过人的地方,有点口吃的毛病,平时木木讷讷的,至今没结婚。月牙不是不知道吴妈在想什么。

  启程没想到他们要把他送回历城枪毙。他想尽办法回不去的历城。启程本来是子承父业,也是个教书先生,教的是新式学堂。后来卢沟桥的炮火一烧,把好多中国人的血烧沸了。那时候这个小城还平平和和波澜不惊的。后来,战火烧掉了越来越多的土地。战争不再是天方夜谭了,是听得到的血肉横飞了。他还记得他把这个想法跟月牙说的时候,月牙的眼瞪得大大的,问他,“你想好了?”他重重地点点头。月牙不是没见识的女人,她没拖他后腿。他爸也没拦他。走的那天,月牙抱着他嘱咐了一句,“打仗的时候别冲太前。我等着你回来。”

  识字的在部队里升得快,启程从二等兵升到了准尉。谁都以为他能这么一路升上去的,可是没有。启程有个关系很好的兄弟叫连金良。后来连金良被查出来是个共产党。这件事情出来以后,启程被关着查了几天。出来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连金良。从此之后,启程立了功不会被夸奖,犯了错军衔就往下降,处处受着排挤。月牙在信里问他怎么最近不提那个好兄弟了。启程说,他调走了。他跟那些钻营的人没有共同语言,人家也怕被他的淡红色晕染,因而躲得远远的。启程觉得自己像个淡红色的病毒。

  以前战事吃紧的时候,探亲的假是不用想的。这次部队集结,打仗的地方离历城不远。有人都探亲回来了,启程的假还没有批。他不是没找过上级,每次都被各种理由搪塞了。启程后来自己想明白了,这假是请不下来的。他想起上次受伤,大半夜,月亮冷冷地挂在天上,腰侧的创口剧痛,空气中弥漫着甜腥的气味和焦土的刺鼻味道。他躺在一个圆形的弹坑里等着医护兵来找他。造就这个弹坑的那颗炮弹劈烂了一棵歪脖子老树,焦枯的一节树干上挂着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的笑脸。启程尽量不去看那张脸,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张脸,也想自己。那时连金良已经死了,也是他受排挤还不明显的时候。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死了也是个英雄,是值得的。

  启程的信仰是一点点崩塌的。他不安分,他没法像某些新兵蛋子一样只带着躯壳冲,他也没法像有些老兵油子一样混吃等死。他本来可以为这场战争贡献更多的。他不怕死,可怕死得毫无意义。他的脑子太活跃了。这害了他。如果他有加入共产党的门路,他会毫不犹豫就去。可他没有这个门路。

  启程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大战。越是这样,他越不愿意就这样死去。所以他逃了。他的信仰已经崩塌,黑夜里狂奔的只是一头想家的兽。

  历城的雨下了三天。第三天城郊枪毙了几个逃兵。里面有个叫启程的。听说第二天他妻子也死了。

  第五天,历城的雨停了。听说附近开始打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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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司友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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